「我才不是豆芽菜,笨蛋馬尾!!」亞連背後頂著牆面,右手搔著白髮瀏海,銀眸斜睨一旁已經斷氣,回復成黑蛇原型的男人。「嘖,少囉嗦。被詛咒的笨豆芽菜。」神田一把將六幻從牆中抽出,瞪了白髮的少年一眼,旋身將刀入鞘。「我不是豆芽菜聽不懂啊!!」「豆芽菜就是豆芽菜啦!」

  拉比見亞連又要回嘴,連忙擋在兩人之間,「好好好…別吵了。阿優你別欺負人家啦!」一手輕揉亞連的髮,另一手則狀似親暱的搭上神田的肩膀。「……嘖。」冷瞟擋在自己眼前的拉比,黑眸視線轉向他方,神田撥開自己肩上礙事的手。

  「神田,是不是大將軍又說了些什麼?」帝奇將卷髮順了順,瞥向明顯心情煩躁的黑髮武士。「安倍晴明那老頭卜的卦變了,百鬼夜行會提早。」神田雙手抱胸,一雙黑夜般幽深的暗眸,盯著亞連不放。「提早幾天?」拉比在看到亞連臉上,正對神田的鬼臉時,忍不住噗哧一笑。「大概三、四天。」神田面無表情的回答。

  拉比突然微微睜大了碧綠色的眼睛,滴溜轉著的眼珠巡視亞連,再回到帝奇身上。金眸一揚,帝奇懂了。高大的男人走向神田,對他輕輕一笑,啟口問道:「神田,你看…百鬼夜行時要不要把這少年帶著一起除妖?」「嗄?!」神田瞪大了眼睛,怒火熾盛的黑瞳掃向金眼男人,也掃過白髮少年。「反正亞連也是〝適合者〞之一嘛,一定可以幫得上忙的啦。」拉比摟著亞連的肩膀,鼓勵般跟著遊說。

  「………」神田冷冷瞧著拉比,沒有任何回應。「那就這麼說定啦!阿優,是時候要做總巡邏了喔!你就和亞連一組吧!」嘻嘻哈哈笑著,拉比拍拍神田的肩膀,再轉頭對亞連眨眨眼微笑,最後拉過帝奇的手,快速走出包廂。

  剩下,靜默的兩人。尷尬蔓延空氣之中,久久無法飄散。

  嘖,那隻該死的兔子。神田沉下臉,提刀轉身就走。「啊…那個…神田。」亞連眼見男人就要離開,連忙叫住他。「啊?」偏過頭,犀利的黑眸好似要剖開亞連那樣的刺人,亞連吞了口口水,勉強開口:「請、請讓我跟你…一起巡邏…拜託你!」

  遲早剁了那隻死兔子……神田皺了下眉毛,瞅著亞連不超過三秒的黑眸微黯,長髮逕自甩出波浪,「我可沒那個時間顧你,要跟就跟緊一點。」然後男人舉步就走。「啊…是!謝謝你!!」見男人並不算完全拒絕自己,亞連開懷一笑,把連帽拉得更緊,亦步亦趨跟在男人身後。

***

  「小兔子,這樣好嗎?」帝奇和拉比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之上,男人托著下顎,首先開口。「怎樣好不好?」拉比笑得可開心了,大大咧開的嘴角,就好像發生什麼事都無法動搖。「把少年和神田湊在一起,這樣好嗎?」帝奇挑起眉毛,伸手捏捏拉比樂陶陶的臉頰。「呵呵…帝奇…我啊,認識阿優這麼久了,可是第一次看見他那麼幼稚,和其他人拌嘴呢!雖然嘴上說亞連是被詛咒的,可是阿優心裡一定不是那樣想的啦!」拉比笑容滿面的解釋著。

  帝奇有些獃住。對噢,他哪時看過神田這樣和別人爭吵?尤其還爭吵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……「所以,亞連跟著阿優是不用擔心啦,不過…就怕阿優那彆扭的個性會說出一些傷人的話。」拉比喜孜孜的抱住帝奇的手臂,把臉埋在那棉質布料上。「這倒也是。」嘴角勾起寵溺,帝奇溫柔望著身邊依偎的小情人。

  「對了,帝奇。」過了一會,拉比依然抱著男人的手,但是嬌美面孔變得有些嚴肅,「嗯?」帝奇微微彎下身,眼神專注。「今年百鬼夜行的〝門〞會開在哪裡?」拉比微觸柳眉,詢問道。「應該離京城不遠,所以中央地方的結界要更加嚴密。」帝奇正經八百的回答著。拉比聽完輕輕頷首。

  「城內還有殘餘的妖孽呢。」倏忽,拉比柔聲開口,同時手中細小的槌子,漸漸變大。「大概是受到結界影響,只能往京城內部逃竄吧。」帝奇悠哉的將右手平舉,一團紫黑色的糊狀物自掌心顯現,緩緩飄浮至空中,紫黑物質慢慢化作一隻翩翩飛舞的紫黑蝴蝶,「吃掉他們,蒂絲。」淡淡對著自己專屬的式神下令,帝奇邪邪一笑。

  距離百鬼夜行之時,餘下四天。

***

  一黑一白的兩人在寂寥之中疾走。

  亞連的左眼並沒有特別反應,因此他只是一味專注於跟上前頭男人,以免到時路癡如自己,又迷路了。

  「…豆芽菜。」男人略略緩下腳步,但離亞連仍有一段不小的差距。「…我是亞連啦。」有些無力,這馬尾男敢情腦袋裝醬糊嘛…說都說不聽…亞連癟嘴,不情願的快步跟上神田,與他並肩。「醜話先說在前頭,之後的百鬼夜行,可不像城裡的小妖那麼好對付,要是怕死的話,就滾遠一點。我可不會救你,休想拖累別人。」神田冷峻的面容上,薄唇訴說著冷酷果決的字句。

  亞連聽了只是輕輕一笑,「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救我的,笨馬尾。」我的存在,就是為了那些妖魔,要是無法救贖他們,也就同於無法救贖自己。左手握緊成拳,這是身為擁有innocence的自己的使命。

  「少耍嘴皮子。」睨了亞連一眼,神田又將兩人的距離拉開。
 
  唇角弧度微揚,亞連繼續跟上神田。好吧,這傢伙沒有一開始遇到時那麼討人厭了。

  再度與拉比和帝奇等人相會,時間已至傍晚。

  「亞連,已屆酉時,會餓嗎?對了,百鬼夜行這段期間,你要不就乾脆住在我家?」拉比燦爛熱情地笑著邀約,「咦…不、不好吧…這…拉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…可是…我不想麻煩你…」自然是很開心拉比這麼重視自己,但…住到家裡真的太過火了……亞連苦笑著婉拒道。

  一旁的神田冷哼一聲,「死兔子,你哪時這麼好心啦?」拉比高高挑起眉毛,碧綠閃著頑皮的光輝,「我當然比某個馬尾男好心很多,何況,我可是很愛護小動物的呢。」從容不迫的回答讓神田臉色又難看幾分,「你找死?」漆黑眼神化成惡狠狠的眼刀掃射過去,拉比嘻皮笑臉地躲到帝奇身後避難。

  ……那個『小動物』是指自己嘛……亞連呆在一旁傻笑著。「不然,這位少年就送到你家去好好愛護好了,神田。」帝奇攬住拉比腰間,爆出驚人之語。

  「誒?!」「嗄?!」亞連和神田紛紛瞪直雙眼,死盯帝奇不放。「這樣不是很好嘛,阿優也該培養耐心了,哈哈!」拉比一邊點頭稱是,一邊拍手叫好。「照、顧、這、豆、芽、菜?!我、才、不、幹!」迅速抽刀直接架上拉比的脖子,神田冷冷的,一字一句的說著。「可是阿優…你忍心看亞連流落街頭嗎?反正你家那麼大,隨便選一個給亞連暫居又不會怎樣…」拉比也拿起槌子,移開頸前可怕的兇器,不忘勸說。

  神田咂舌一聲,轉身收刀。「那就萬事拜託啦,阿優真是好心呢!」拉比燦爛的笑著,跑到神田和亞連中間,一手一個勾上兩人的肩膀,將那兩個沉默之人推進眼前的館子裡。

  「拉比…」用膳間,亞連輕輕扯了下拉比的袖子,「怎麼啦,亞連?」笑容滿面的幫亞連挾菜,拉比好奇的看著亞連欲言又止的模樣。「我真的…覺得…住在神田家不是個好主意…他…他又沒有義務要這樣做……」壓低音量,輕聲細語,眾多美食在前,亞連不免也覺胃口盡失。「亞連,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嗎?」拉比溫柔地笑著,摸摸亞連的頭。

  拉比當然也知道亞連會覺得不自在,畢竟亞連之於阿優,也僅算見過兩次面的『陌生人』啊。

  「我不知道…為什麼…?」有些無助,亞連低低垂下眼睫,搖了搖頭。「因為阿優和我,我們是幕府之中,極少數擁有innocence的武士,就因為這樣,所以我們是幕府大將軍心頭上的刺。他怕我們反叛,危及他大將軍的地位,所以啊,」拉比的語氣頓了頓,繼續開口:「也許他會想要置我們於死地,希望你能幫忙阿優。」亞連愣愣聽完,螓首乖巧的點了點。

  只是為了要幫忙,只是為了要幫忙。亞連在心中說服自己。

  「厭惡那個少年?」帝奇輕啜一口熱茶,金眸帶著促狹意味望著神田。「你有什麼企圖?」反問,神田斜斜送了帝奇一眼。「只是想要問問。」放下茶杯,以筷挾取菜餚,帝奇不著痕跡的回答。「…我最討厭那個豆芽菜了。」瞇起眼睛,臉色變得難看,神田雙手環胸,很是不悅。「為什麼?少年並不是妖怪啊,只是混有一點犬魈血統罷了。」好奇的追問,帝奇順便扒口飯。

  白了男人一眼,神田放下茶杯,吃起自己的蕎麥麵。「不想回答嗎?神田,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那麼幼稚,連個綽號都可以爭呢…」別有深意的語句,差點讓神田把手中的筷子掐斷。「死卷毛,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!」經過牙關重力輾壓的字詞,從齒縫繃出,神田森冷的目光令帝奇不禁滴下冷汗,但帝奇依舊慵懶地笑一笑:「被我說中了啊,神田,這是一種在意嗎?」

  鏗鏘一聲,銳利的刀刃出鞘,直直指向帝奇地鼻前,面如羅煞的男人,彷彿背後有鬼,緊抿著的唇緩緩扭出字句:「閉嘴,不要讓我說第二次。」看樣子是挺在意的。帝奇摩娑下巴,對於眼前的刀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。

  「那少年就交給你照顧幾天吧。」帝奇自顧自地說完,繼續享用美食。

  嘖,老是給我惹麻煩。神田凜下眸,瞪著亞連。尤其是這根不知哪冒出來的豆芽菜。

  「拉…拉比…神田在瞪我…為什麼…?」有點畏懼,也有點不知所措,亞連裝做沒事的努力用膳。「沒事啦,阿優只是在煩之後百鬼夜行的事。因為那時候,象徵地獄的大門一開,百鬼開始夜行之時,就會很忙碌了。」拉比安撫著白髮的少年,好似囈語般喃喃。「我…只要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,儘管告訴我。」雙手垂放在腿上,亞連流露真摯的雪眸,讓拉比會心一笑。

  「那,這幾天你就暫居在阿優家吧,等到百鬼夜行結束之時。好嗎?」拉比再次詢問亞連的意見。「嗯…我只是,為了幫忙。」點點頭,取過拉比特地替自己叫的點心–糯米丸子,亞連咬了幾口,含糊的回應。

  戌時,拉比和帝奇向剩下兩人告別。

  「阿優啊,不要因為亞連很可愛就欺負他喔。」拉比半嬉鬧半正經的提醒著,同時躲在帝奇身後。亞連抓抓髮,無奈的看著神田和拉比繞著帝奇追逐。「好啦亞連,要是阿優他欺負你記得跟我說一聲呀!」拉比躲過鋒利的刀身,不忘叮嚀一句。「拉比…你小心一點…」指著神田手上不長眼的銳器,亞連苦笑著。

***

  好不容易,真正和拉比他們道別,神田領著亞連回到自己的家。

  一棟美輪美奐,卻讓人感到無比空虛的〝家〞。

  「神田大人,歡迎回來。」推開大門,穿著標準和服的老婦恭敬有禮,對神田一拜。「嗯。」沒有多餘字彙,神田越過那名老婦,帶著亞連走入木製走廊。

  空洞的屋子,沒有絲毫的家的氣息。

  這個人,也是,孤獨的嗎?亞連咬了下嘴唇,乖乖跟著走。

  「盡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分。」簡單明瞭的交代,神田指指走廊旁的一道拉門。「這裡,除了你之外…只有剛剛那個老婆婆嗎?」亞連左顧右盼,靜靜把連帽拉下。「嗯,因為我沒有很常回來。」看了亞連的耳朵一眼,點點頭,神田逕自走入位於亞連旁邊的那道門。

  也許,他也是孤寂的人。

  亞連走入神田幫自己備的房間,坐在榻榻米上,看著落地窗外的月亮。

  百鬼夜行,即將來臨。
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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