聖潔,不知從何而來,也不知是誰開始提起。這是一個〝石箱〞的傳說。

  傳說,〝石箱〞內所容納的物質極具力量,足以使死人起死回生,更甚,將世界給毀滅。

  於是,這種神奇的晶體,便開始在所有種族、所有地域,廣為流傳。

  亞連回憶著,方才國王所說的話,不禁有些懊惱。那不過是個傳說罷了,是真是假都不明瞭,怎能輕易出發,到人煙罕至的深山或冰天雪地的極地之類,那些危險地帶去找尋呢?要是到時害得其他跟隨的侍衛受傷,亞連可會自責不已。

  「況且…身為〝高牆之花〞的我的責任,我的義務…真的能夠赦免嘛…?」遮掩住左半部的臉頰,亞連隨手在街上招來馬伕,準備回自家宅邸。

  啊…不知道…那位精靈的傷勢如何……他附近的魔法能量被抑止到這麼離譜的低…希望不要有生命危險才好……亞連突然想到那個黑色長髮的男性精靈。

  馬車緩緩駛過,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子路。亞連倚靠在坐墊上,稚嫩的臉龐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早熟以及憂傷。玻璃窗外頭,蓊鬱樹影,葉片邊緣泛著太陽灑下金絲和成的金綠色。天空看起來好藍,一片澄淨的天藍,那樣開朗的明亮的藍,卻只是更加地、更加地,冰凍亞連的心。別過眼,不願再用銀灰色的雙眸包覆住這個世界的景色,年輕的、白髮的、身負重任的公爵,下掩羽睫。

  過了近半個小時,微微打著盹兒的亞連,發現馬車行進的速度漸漸緩了下來,於是他按著額頭,睜開雙眼。

  「公爵大人,已經到您的宅邸了。」外頭馬伕對亞連說著,車廂內的少年咕噥著回答一聲,表示自己明白。待馬車完全停下後,馬伕才盡責地翻身下馬,走到車廂旁,將車廂旁的階梯放下,同時開了廂門,「謝謝。」亞連優雅地伸手交給馬伕,讓他扶著自己踩下木階。「這是我的榮幸。」馬伕淺淺一笑,恭敬的對亞連行禮。

  頷首,亞連付給車伕一筆豐厚的金額後,獨自走入眼前,華美的城堡。

  「歡迎回來!亞連少爺。」拉比首先衝出宅邸大門,對亞連一個鞠躬。「嗯。那個精靈傷勢如何?」很是擔憂的詢問,亞連將身上的斗篷去除,露出裡頭簡單卻不失貴族氣息的便服。「狀況不大樂觀…他手上,除了鐐銬之外,還有一個手環,是專門吸取魔力的〝封魔縛〞。」拉比難掩愁緒,對著亞連報告。「吸取魔力的〝封魔縛〞?!怎麼會有這種東西…」亞連怔住,但僅僅一秒便又回神,他立刻轉過腳跟往大宅內部奔入。

  拉比則是在亞連起步地下一秒,追上,「亞連少爺,他在二樓的第五間房!」一面喊出那名精靈所在的房間,一面跟著主子奔上位於大廳內旋繞而上的石製階梯。「知道了!」應聲,亞連快速拐過轉彎。

***

  全身,似是被好幾輛馬車輪流碾壓般的痠痛,欲抬的手臂卻只能無力的軟倒,頭暈目眩,神遊般的飄飄忽忽。

  不受控制,大量流失的魔力,使得眼前一片模糊,朦朦朧朧之中,有個若隱若現的白色影子。

  當亞連慌張地衝入房間,看見躺在床上,那個臉色慘白的黑髮精靈時,心都涼了一大半。「帝奇…他沒事吧?」壓低音量,放輕步履,亞連走近精靈,溫柔地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。「亞連少爺…他現在的魔力量依舊過低…那個〝封魔縛〞…您看該怎麼辦?」帝奇悄聲問道。

  「的確是有些棘手……」亞連看著那黑髮精靈左腕上,一個黑色的鐵環,鐵環上印有一整圈,血紅色的雲型圖紋。亞連仔細盯著那圈血色紋路,嘴角揚起若有所思,令人猜不透的微笑。

  「亞連少爺,要替您準備魔法寶石嗎?」像是了解主人的心思,帝奇微微一笑,「不愧是帝奇,準備小的那種,我要製成手環。」這樣一定可以與之相抗衡。亞連在心中默想,接著驅動自己附近的魔法波動,宛若溫柔的暖風吹拂上精靈的面容。

  好溫暖……似乎回復了一點意識,纖長分明的烏黑睫毛微微顫動,喉頭溢出,嘶啞的嗚咽:「唔…」

  亞連輕輕上前,小手貼上精靈的臉頰,傳送自己的魔力給他,同時用中性清麗的嗓音低聲啟口:「精靈…沒事吧?」銀灰色的大眼頃刻,對上一雙漆黑的瞳孔。

  「…人類。是你救了我?」眨了眨墨色眼睛好讓焦距清楚,黑髮的精靈改用人類的語言說話,「我叫亞連,亞連‧沃克。你是?」有禮貌的伸手向前,亞連看著那黑髮的俊美精靈,撐著額頭緩緩坐起。

  純粹黑色不摻雜質的眼眸,掃了亞連一眼,在看到亞連左頰的ㄘ字時,微微訝異地瞠大,卻又立刻回復。精靈緩緩啟口:「神田,神田 優。」並伸手與亞連交握。亞連輕輕苦笑,放開手後指指精靈左腕上的桎梏,「抱歉,你手上的〝封魔縛〞…還沒幫你解,請給我三天好嗎?我一定會幫助你的。」亞連輕淺一笑。神田只是望著亞連許久,才開口:

  「豆芽菜,為什麼要幫我?」

  亞連呆住。豆芽菜是什麼意思…?「我、我是亞連!才不是什麼豆芽菜啦!」皺起眉毛,年輕的臉孔有著不悅。「為什麼要幫我?」沒有理會亞連的意思,神田只是又問了一次。「你……」意識到自己正在幼稚的拘泥於一個怪異綽號,亞連撇撇嘴,把到嘴邊的話語再次嚥下。

  「只是…順便。」給了他一個連自己都心虛的答案,亞連抓抓頭髮,銀眸左飄右飄。站在一旁的帝奇和拉比,互相交換一個笑容。他們的少爺就是心腸軟。「……」沉默,精靈微垂下頭,就像一幅美好的圖畫。「對了,你會餓嗎?要不要吃點東西?」亞連輕柔體貼的問道,一雙汪汪大眼眨也不眨的望著神田。

  精靈再次睜眼,看著亞連。「咦…我臉上有什麼嗎?」對神田毫不避諱的眼神感到有些困窘,白細的手掌貼上自己的臉蛋,亞連好奇的疑問。「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誰。」低沉卻好聽得彷彿柔和弦音,神田看著亞連的眼神突然多了戒備。「你是精靈啊,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。」亞連歪過頭,似乎不解男人為何要面露警戒。

  「即使我可能會給你帶來危險?」神田再次閉上眼睛。亞連眨了眨眼睛,面露疑惑。

  「什麼意思?」站在旁邊的拉比瞇起眼睛,帝奇則是富饒興味的看著,神田披散的黑髮和裸露的胸前,薄唇輕吐:「精靈…你是不是墮落了呢?」

  除卻神田以外的兩人獃愣,紛紛將視線由神田,轉至帝奇身上。「我沒有說錯吧?神、田?」帝奇不以為然的淺淺一笑,眼神明顯往神田的左胸望。「什麼———嚇?!」亞連順著帝奇往神田胸膛處看,霜雪般的柳眉緊緊一蹙。

  雖然有被長至腰際的黑髮稍微遮掩,但仍看得出神田左胸,有一個又似阿拉伯數字『3』,又似奇怪圖案的黑色梵字。

  「墮落的精靈?帝奇,什麼意思?」亞連回過神來,微微瞇起了眼睛,看向高大的卷髮執事。「意思就是……」拉長了語音,帝奇在瞥見神田眼中的慍怒後,不由得勾起邪佞的笑容。「少吊人胃口。」不悅的肘擊帝奇的腹側,拉比雙手抱在胸前,等著下言。

  「你曾經殺害過生命,對吧?」黑色細長的眼睛閃過精光,輕輕說出的話語卻是,那樣沉重。

***

  容貌秀美的少女坐在清澈的湖水邊,看著那波光粼粼,嬌麗容顏卻不禁泛起悵意。仔細一看,少女有著一頭墨綠色的長髮,和仿若紫藤花般的美目,最為特殊的莫過於,那不同於人類的尖長耳朵。此時一雙靈動的大眼正空洞的望著,好似綴滿鑽石的湖面。

  「利娜莉。」後方傳來呼喚,讓少女整個人,像是痙攣一般狠狠打顫。

  紫眸微掩,少女抬高頭顱,優雅的互握雙手,看著後方的男人,「科穆伊哥哥,你怎麼來了?」黃鶯出谷般悅耳的聲音輕逸,少女修長的指尖上,多了一朵粉嫩的白色雛菊。「長老要我叫妳回去。似乎是有關〝聖潔〞的去向。」站在少女身後的卷髮男人,一樣也有著精靈尖耳,方框眼鏡後的黑眸,嚴肅的看著少女。

  「…長老…真的,已經將神田放逐了嗎?」少女執起雛菊,一瓣一辦的將花片摘去。「嗯。」男人短短的回答。

  少女輕柔的嘆息,罔若湖水上的一波漣漪。

  「那麼,神田現在除了被精靈族所唾棄外,還會被垂涎精靈的魔物所追殺啊。」少女的語氣不高不低,好似一切與她無關般的淡漠。「畢竟他曾經抹殺生命,這對精靈族而言,是禁忌。」男人不容置喙的語氣,讓少女又一次垂下了頭。

  半晌,少女把手中的花朵拋入湖中,起身。

***

  「帝奇。」亞連在沉默了整整五分鐘之後,首次開口;銀灰色的眼睛首先抬高,不帶任何疑慮直直盯著男人。「我不管神田的過去究竟如何。現在,去替我買魔法寶石吧,我的魔力無法支撐太久,神田身上的魔力再過一會就會被〝封魔縛〞吸收殆盡。到時他會再度昏迷,我不樂見這種情況。」嬌小的少年這時擁有絕對威嚴以及穩重,他將雙手優雅的交放在身前。

  「是,亞連少爺,我們會在四點前趕回來的。」左手率先放在胸前,拉比點點頭,對著亞連微笑,接著右手抓住帝奇的臂膀,把他拉出房間。

  「你不明白嗎?豆芽菜,我會讓你陷入危險。」神田似乎有些動怒,美麗的臉孔瞪著亞連。「那你也跟帝奇他們一起保護我啊。」亞連嬌嫩的容顏有著不容忽視的堅持,他將右手平放在神田左胸,散發微微的白光。「不要浪費你的魔力。」感覺到溫暖的魔力沁入心脾,皺起眉毛,神田戳戳亞連的額頭。

  年輕的少年鼓起臉頰,不是很高興眼前精靈的舉動,「這跟那是兩回事,神田。既然我已經把你買下來,你就是我的所有物了。要聽從主人的命令啦,精靈!」亞連把右手收回,嘟囔著。「你這豆芽菜自己多管閒事,我又沒有要你救我。」神田用手把長髮梳順,涼涼地回了一句。

  「誰理你啊,重點是我已經救了!現在把你亂丟在其他地方,要是被其他賞金獵人或是魔物發現怎麼辦啊!!!」亞連不顧身分直接一屁股坐上床鋪,捏住神田的臉。「我才不想被一個豆芽菜救哩。」「神田優!!我好心被狗咬啊?」「既然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救我。」「神、田、優!!!!」

  正當亞連喋喋不休的吵鬧時,神田眼神驀地銳利,他迅速將右手往空中一劃,指尖像是刀片在空氣中切開一道黑色的口子,原本空無一物的右手頃刻間多了一把閃爍冷光的武士刀。

  「過來,豆芽菜。」亞連才在訝異神田方才切開空間的動作,神田便已經將他攬入懷中。

  下一秒,一旁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便被整個撞碎,發出好大的匡噹聲響。亞連愣愣的看著數隻長相噁心的魔物破窗而入,對著自己和神田齜牙咧嘴。

  「六幻,災厄召來‧界蟲一幻!!」似乎對於這種情況司空見慣,神田一個甩刀,刀尖迸出十數隻古代蟲種,貫穿魔物,將牠們粉碎。

  自顧自地收刀,神田看都沒看地方那一堆已成了灰燼的魔物。「神…神田,為什麼你會〝空間滯留〞?」亞連仍舊因為方才見到的,那切開空氣的動作而驚愕。「那是我的能力之一,天生的。」神田說完,眼前霍地一片模糊。嘖…那個該死的〝封魔縛〞……

  亞連趕緊把神田扶回枕邊,不經意瞥見,他左腕上的黑色鐵環,因吸收魔力而閃出血紅光輝。

  又將自己的右手放上神田的左胸,亞連一面思忖著,神田方才所使用的〝空間滯留〞。

  那是將自己身體的某一部份,滯留在另一個空間,但對施術者並不會造任何損傷,就各方面來說,這是比起〝空間傳送〞更為艱困的魔法。

  「可是…那把刀是怎麼回事…」亞連很疑問的正是這點,神田是從哪裡拿到這把刀的?「那是從那些傢伙…之前關我的地牢…拿的…笨豆芽菜,要救不會全部一起救喔……」神田擰著眉毛喘氣,不忘激怒亞連。「誰曉得你那時有武器在地牢裡啊!!!」亞連狠掐神田的臉一把,怒罵。

  「……不會後悔?像那樣的事,以後會是家常便飯喔。」神田抬高深邃的黑眸,對亞連提起,自己的存在,就是危機。「反正有你在就好啦。」聳聳肩膀,亞連一臉無所謂。「…白癡豆芽菜。」神田冷哧一聲。「你少囉嗦。」亞連吐了吐舌頭。
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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